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{我不怕与你分离,我唯一害怕的是,在有限的岁月里,我们彼此相爱,却都用来错过。} 天未亮,整座城市还在沉睡中,一辆车急速驶进医院,刚停稳,姜淑宁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,她走得急切,高跟鞋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 她扶着身旁一辆车站直,伸手按住太阳穴,疼痛一波高过一波,头晕目眩。 她脸色苍白,向来精緻的妆容此刻有点花了,一夜奔波未曾合眼,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憔悴。 接到周知知的电话时,她正在a市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商的宴会,因为签下了谈了好久的合同,她很开心,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。 听到傅云深被人刺伤正在手术中,她整个人都懵了。 回过神来立即让秘书订机票,可是当晚飞莲城的机票都售完了,她让秘书租车,又请了个司机,两人轮流开,没休息过,开了整整十个小时才赶到医院。 虽然听李主任再三肯定地说傅云深已无性命之忧,当她推开病房门,见儿子好好地躺在那里,提起一整晚的忐忑之心,才终于落回去。 室内檯灯微暗,病床边趴着一个人,穿着白大褂。 姜淑宁走过去,轻拍她的背:「知知,知知。」 朱旧因为担忧傅云深的伤,睡得很浅,姜淑宁一拍,她就醒了,她迷蒙地抬头望去。 然后,寂静的病房被一声惊恐的尖叫打破。 朱旧的睡意立即散去,她站起来,看着惊恐万分的姜淑宁。 她手指缓缓握成拳,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。 姜淑宁指着她,久久地才说出一句话来:「你……你……怎么会在这里?」 「妈?」 傅云深的声音忽然响起,他被姜淑宁那声惊叫吵醒了。 朱旧见他正试图坐起来,赶紧过去帮他,刚碰触傅云深的身体,姜淑宁就一把将她拽开。 她指着门口,胸口剧烈起伏着:「你给我出去!立即滚出去!」 「妈……」 「你住嘴!」 她转身瞪着傅云深。 她看着朱旧,眼神怨毒。 她心中隐隐猜测到什么,她之前问过周知知与李主任,傅云深好好的为什么会被人刺伤,他们都不正面回答她,只说见面再说。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。 这个女人,就是这个女人,灾星一般,儿子只要一沾上她,就准没好事!当年害得他那么惨,还不够吗!她一想到当年的事情,就恨不得撕了她。 「朱旧,你先回去休息。」 傅云深说。 朱旧点点头,对姜淑宁说:「病人需要静养,请保持安静。」 她转身离开病房。 姜淑宁在她身后厉声喝道:「我警告你,别再出现在我儿子身边,否则……」她没有继续说下去。 「否则?」 傅云深盯着母亲。 姜淑宁深深呼吸,在病床边坐下来,掀开被子要查看他的伤口,被傅云深按住了手。 「否则什么?」 他追问。 「傅云深,这就是你忽然间愿意一直住在医院里的理由,是吧?」 姜淑宁冷笑,「你想干什么? 跟那女人重温旧梦吗? 我告诉你,除非我死,否则想都别想!」 他也笑了,一点冷,一点嘲讽:「妈,这么多年了,你就不能换个新的伎俩? 动不动以死相挟,有意思吗?」 「你……」姜淑宁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,她揉着剧烈跳动的太阳穴。 傅云深见她脸色苍白,看了眼窗外,天才蒙蒙亮,她此刻一脸倦容地出现在病房里,想必是从外地连夜赶过来的,他放缓了语气:「我没事,你回去休息吧。」 头痛加剧,姜淑宁也没有心思再跟他争吵,她站起来,疲惫地说:「我下午再来看你。」 她走到门口,傅云深忽又开口,声音平静,却隐含着真切的警告:「妈,别动她,这是我的底线。」 她顿住脚步,双手缓缓握成拳,脸色又难看了几分。 她没有回头,走了出去。 「云深!」 朱旧猛地从沙发上坐起,她掩着胸口,慢慢平復着气喘。 天光大亮,阳光从玻璃窗外投射进来,正照在她的身上。 桌子上的手机不停在响。 她伸手盖住眼睛,深深呼吸,想起惊醒前看见的那可怕一幕。 原来是梦,幸好是梦。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来,她起身,接起电话,是警察局打来的。 她去洗手间洗了个脸,换掉白大褂,然后出门。 警局里。 朱旧看着对面的男人,他应该是一夜未睡,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,头髮乱糟糟的,神色憔悴。 蒙蒙父亲双手紧紧交握着,过了很久,才讷讷地问:「他…… 怎样了?」 朱旧说:「做了手术,没有性命之忧。」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,握紧的双手缓缓鬆开,似是绷紧的神经终于放鬆了下来。 「终于知道害怕了吗?」 朱旧冷冷看着他。 男人微微垂下头。 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」 她真的不明白,就算心里再悲痛,就可以这样肆意持刀伤人吗? 男人猛地抬起头,神色忽然变得悲愤:「朱医生,我家蒙蒙的死真的是意外吗? 难道不是你用错了药才害的她吗!」 朱旧皱眉道:「你在胡说什么?」 「我没有胡说!是你们医院里的护士说的!」 朱旧神色一凛:「什么?」 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」 医院附近一家咖啡馆的角落里,周母抿一口咖啡,放下杯子,淡淡地问坐在对面的年轻女人。 女人眼睛红肿着,神色里全是焦虑,她看着周母。 「你丈夫没做错什么,为无辜枉死的幼女报仇,有什么错呢?」 周母嘆道,「可怜天下父母心吶!」 女人听着这句话,眼泪又流了出来。 周母拍了拍她的手:「别担心,我会帮你的。 我听说,你丈夫那天喝了很多酒是吧,又因为痛失爱女,刺激得精神有点错乱,才会拿刀伤人。 我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。」 她顿了顿,说:「还有,凭什么你丈夫被关在警局,你日日以泪洗面,你婆婆重病住院,而有的人做错了事情还高枕无忧? 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配做医生!」 女人眼中涌起浓浓的愤恨。 周母满意地看着,又抿了一口咖啡,说:「这件事情,我也会帮你。」 她起身,准备离开。 女人站起来,叫住她:「你为什么要帮我? 我跟你无亲无故的。」 周母停住脚步,笑了下,还不算太蠢。 她转身,对女人说:「我说过,我也是一名母亲。 可怜天下父母心。 而且,我帮你,没让你给任何回报,不是吗?」 说完,她不再等女人的回答,扬长而去。 正是上午时分,咖啡馆里很冷清,她走到吧檯,去点了一杯蜂蜜柠檬茶,再要了一份提拉米苏,这是女儿周知知最爱喝的饮料与最爱吃的蛋糕。 她提着,朝医院走去。 是啊,可怜天下父母心,自己那个傻女儿啊,这么多年了,死心塌地地围着一个男人转悠,为他放弃与付出那么多,甚至赌咒发誓说,这辈子除了他,谁都不要。 她对她失望过,痛骂过,吵得最厉害的一次,还动手打过她一巴掌。 可在她心里,这个唯一的女儿,依旧是她心里最重要的至宝。 自己可以骂可以打,但绝不允许别的人来欺负她,叫她伤心掉眼泪。 那个叫朱旧的女人,凭什么? 朱旧接到李主任的电话时,正在陪奶奶吃午饭,她听完他的话,脸色一变。 「怎么了,丫头?」 奶奶关切地问她。 朱旧笑着摇摇头:「没什么大事儿,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。」 她陪奶奶吃完饭,又帮她打好热开水,伺候好她上床午睡,才离开病房。 她走在小径上,远远便看见外科楼的大门口,蒙蒙的母亲坐在台阶上,举着一块牌子,白纸黑字,大大地写着:还我女儿!医生无德,杀人凶手……之类的字样。 年轻的女人一见到她,就疯狂地衝过去,揪住她的衣服,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:「你还我蒙蒙啊,还我女儿啊……」 朱旧挣脱不得她,又不敢用蛮力。 过往围观的人渐多。 最后还是两个医生走过来把蒙蒙母亲架开,却不敢动粗把她从大门口赶走。 朱旧坐在办公桌前,双手掩面,头隐隐作痛。 敲门声响起,是陆江川。 「朱医生,你还好吗?」 他担忧地问。 朱旧苦笑着摇头:「说实话,不太好。」 陆江川说:「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子,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家属,手术风险在事前就讲得足够清楚了,他们也签字同意了的。」 朱旧轻轻说:「心里知道是一回事,当真正面对又是另一回事。 虽然现在麻烦多多,但我不后悔为那孩子做手术。」 陆江川拍了拍她的肩膀:「别担心,没做过就是没做过,问心无愧就好。」 「嗯,谢谢你,陆医生。」 朱旧笑笑。 她又静坐了会,才去见李主任。 李主任等了她很久,见她姗姗来迟,将手中文件甩到她面前:「朱旧啊朱旧,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,你倒是一点也不急啊?」 朱旧看了眼文件,那是一份医疗诉讼书,她翻开,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,在被起诉人那一栏。 李主任暴走:「到底是谁在散播谣言? 护士? 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,别让我抓住!」 护士? 朱旧眼中浮现一张面孔。 她看着李主任,微微笑说:「主任,你相信我?」 「你还笑!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!」 他瞪着她。 她当然知道医疗诉讼意味着什么,但是,她没有做过的事情,她不惧怕。 只是她有点意外,蒙蒙父亲此刻还深陷「故意伤人罪」的官司,蒙蒙妈妈竟然这么快对她进行了医疗事故起诉。 她肃容说:「我身正不怕影子歪,那孩子的手术、用药等,每一项都有清晰的医疗记录,可以儘管查!」 李主任摆摆手:「你先出去吧。」 她是一脸正气,在国外医院待久了,不知道国内医院里医疗事故诉讼是多么严重,一个医生,但凡身陷这样的官司里,哪怕最后结果证明你是清白的,对以后的影响还是很大。 传言可怕,人言可畏。 而且,医院目前正在参与省甲级医院的评选角逐,弄出这样的问题来……他之前的担忧变成了事实。 李主任苦恼地掩住面孔。 敲门声忽然响起,他以为是朱旧去而復返,进来的却是姜淑宁。 姜淑宁毫不客气地指着他说:「老李啊老李,亏我把你当好朋友,你就是这么对我的?」 李主任心里哀嘆,又是朱旧……这都是什么事啊! 他心里正烦着,没心情跟老朋友装傻,直接说: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朱旧跟云深以前是夫妻……」 姜淑宁打断他:「什么夫妻!我从没有承认过!」 李主任说:「淑宁,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,已经发生过了,不管你承认不承认,它都是无可更改的事实。」 「什么狗屁事实,我是不会让那个女人接近我儿子的!」 「淑宁,这些年,云深过得有多不快乐,你心里比谁都清楚。 而这几个月,因为朱旧,他脸上的笑容都多了。」 「快乐? 那也先得有命,才能谈快乐不快乐!老李,云深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地,他那个身体,经得起几刀刺?」 姜淑宁说:「我知道那个女人是你招进来的,想必你也有权力赶走她。」 「胡说什么!」 李主任微微不快。 「呵呵,我见大门口有人找她偿命呢,这样的医生,你还敢留?」 李主任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火花,听医院里的护士说的……护士……周知知……为蒙蒙父母担任这次医疗诉讼的名律师…… 他猛地站起,提高声音道:「姜淑宁,不会是你……」 姜淑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,沉默片刻,她忽然说:「老李,你曾经问过我,当年云深在海德堡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,我跟你说,是意外。」 她咬牙恨恨道:「哪里是什么意外,是因为那个女人!都是她害的!我的儿子,差一点就死掉了。 因为那场事故,他的身体才变得这么差,这几年,他承受过多少次手术的痛苦,他今后能活多久还……」她深深呼吸,指尖紧紧掐着掌心,「所以,我死也不会让那个女人再跟云深有牵扯!快乐? 对我来说,只要他好好地活着,比什么快乐都重要。」 周知知很快就听闻了外科楼发生的事情。 她想起傅云深出事那天,母亲正好来找过自己,她送她下楼时,在住院部大厅,碰到了蒙蒙父母揪扯着朱旧在闹事儿。 还有,负责这次医疗诉讼的律师是这方面很厉害的,收费十分昂贵,不是那对年轻夫妻能承担得起的。 前因后果稍稍一深想,她就什么都明白了。 她唰地站起来,衝出护士站。 她回到家时,周母正在厨房煲汤,见到她诧异地问:「女儿,你今天不是中班吗?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?」 「是你做的?」 周知知盯着母亲。 「什么啊?」 「是你告诉那对夫妻,说他们的孩子死去,是因为朱旧用错了药? 是你告诉他们,你听你做护士的女儿讲的?」 她语气咄咄。 周母皱了皱眉,很不满女儿的质问语气,抬了抬下巴说:「是,是我!」 「妈妈!」 周知知叫道,「你怎么这么卑鄙!」 周母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:「你说什么? 再说一遍!」 「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!」 周知知一字一句地说道。 「啪!」 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周知知的脸颊上,周母愤怒地说:「你这是为谁抱不 平呢,没大没小,辱骂自己的母亲!」 周知知捂着脸,看着周母,眼神里有失望与难过:「妈妈,医疗事故这么严重的事情,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胡诌!你知不知道,因为你的一句话,云深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;因为你,有人刚失去女儿又被关在警察局;因为你,一个医生将面临着医疗诉讼,损失了名誉,甚至可能失去工作……妈妈,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视别人的生命?」 周母说:「我这么做,都是为了你!」 周知知笑了,却是难看的笑容:「妈妈,我求你了,以后别再插手我跟云深的事!」 「你以为我想管吗? 还不是你不争气,尽让我们操心!」 「我们?」 周知知心思一转,说,「这件事情,是不是傅伯母也有份?」 周母没有回答,只是警告说:「周知知,你最好什么也别做,如果你真的想跟傅云深在一起,这事儿你就别傻兮兮地跑去告诉他。」 周知知见她这样说,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。 是了,专业的医疗诉讼律师,肯定是姜淑宁提供的。 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听到最后一句话时,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 她转身离开。 她坐在车里,没有立即发动引擎。 她伏在方向盘上,久久的。 她想起之前姜淑宁怒气冲冲地找到她,责怪她隐瞒了朱旧的事。 听到她说是因为答应过云深时,她还记得姜淑宁脸上淡淡嘲讽的表情,她说,知知,这么多年了,你对云深这么好,却得不到他的心,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? 因为你太没用了,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,到头来得到了什么? 有时候,就要用点手段,该争取的就要不顾一切去争取,你这样傻傻地等,等到什么时候? 等到最后不过一场空! 姜淑宁说她没用,她的母亲也说她没用,这么多年连个男人都追不到。 可是,在她心里,爱情并不是这样的,真正爱一个人,是舍不得欺骗他,舍不得对他用一丝一毫的手段计谋,舍不得伤害他,舍不得他难过。 只是,这么多的舍不得,她最大的舍不得,是明知无望,却依旧舍不得放手。 这是她的痛苦。 在医院收到医疗诉讼的第二天,就有记者扛着摄像机来了,事情愈演愈烈。 院方也立即成立了调查小组,朱旧被停职调查。 傅云深知道这件事时,已是第三天,他虽然在病房里养伤,但护士小姑娘们的八卦之心浓厚。 下午,朱旧如往常一样来病房看他。 他看见她依旧穿着白大褂,脸上不露一点痕迹,他心里微微苦涩,他想起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她性子直爽,一点慌都撒不来,脸上也藏不住心事。 这些年,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是是非非的变故,才练就一张遇事不露声色的面孔。 他怀念从前那个她,更心疼现在这样的她。 他说:「为什么不告诉我?」 朱旧微愣,随即笑道:「你知道了? 哎,你好好养伤,别为这些事情操心了。 来,我帮你看看伤口。」 她俯身掀他的衣服。 他抓住她的手,「朱旧……」 她抬头望着他,语气轻鬆地说:「咳,别担心。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,有什么好怕的呢!查就查吧!就当休假,正好陪陪我奶奶。」 见他盯着她的白大褂瞧,她扯扯衣服:「哦,这个啊,没换下工作服,我是怕奶奶多想,你知道的,她现在的情况,可不能再为我操心了。」 她没在病房停留太久,离开时对他说:「云深,这件事情,你别插手。」 见他不点头,她在心里嘆口气,知道他肯定会管的。 她刚走,傅云深就给李主任打了个电话。 李主任起先什么都不肯说,警告他现在别管其他,必须好好养伤。 结果他说,李伯伯,我日夜忧思这事儿,怎么好好养伤? 李主任气得将他骂了一通,末了嘆口气说,云深,既然这么放不下,又何苦分开呢!朱旧是不会介意你的身体状况的。 他挂掉电话,微微发呆,我知道她不会介意,可我介意。 他仔细想了想李主任的话,脑海中也浮起了一张面孔,周知知……可很快,他又否认了这个想法,不会的,她不会这么做。 他给陈秘书打了个电话,让他去调查这件事情。 过了两天,陈秘书就回了消息给他,当他看到这次医疗诉讼的律师委託人那一栏的名字时,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,牙齿紧紧咬着嘴唇,手握成拳。 她真是明目张胆,一点都不害怕他知道啊!她真是,把他的话当作儿戏一般了啊!她还当他是几年前那个无能为力一无是处的他吗? 他按响服务铃,很快 就有当值的护士来了。 「请帮我准备下轮椅,然后推我去停车场。」 护士惊道:「傅先生,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出院的啊!」 他看了她一眼:「我说,我要去停车场。」 他眼神很冷,脸色非常难看,仿佛暴风雨欲来。 护士小姑娘被他看得说话都结巴了,「我……我要跟护士长说一声才行的呀!」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,她乘电梯下三楼护士站,急急忙忙的,正好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周知知,她仿佛见到了救星,「知知姐!傅先生现在要外出……」 周知知推开病房门时,傅云深正努力穿戴着假肢,弯腰时会牵扯到伤口,他轻哼了声。 周知知惊呼:「云深,你的伤还没有痊癒,现在不可以戴假肢走路!」 他停止手中动作,说:「那请你帮我推轮椅来。」 「云深,这么晚了,你要去哪里?」 她走过去,想扶他躺下,却被他推开。 「回家。」 他说。 她终于看清他难看的脸色,她母亲警告她别告诉他,可他这么聪明的人,迟早会知道的,而且,他哪怕在卧床养伤,也一直在关注着朱旧。 「非回不可吗?」 「嗯。」 她点点头:「好。 不过,我送你回去。」 这么晚了他要回家,无非是知道了他母亲做的事情。 她明白,自己是无法阻止他的。 他说:「不用,陈秘书开车过来了。 你送我去停车场就好。」 她扬了扬手机:「我送你回家,还是我现在给李主任打电话,二选一。」 傅云深沉默片刻,然后给陈秘书打了个电话,让他别过来了。 周知知开车抵达傅家老宅时,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,傅云深让她将车停在围墙外,没有惊动家里的阿姨,悄悄进的门。 傅家老宅是由三幢别墅改造而成的,占地面积非常广,傅云深的爷爷、父母以及他各自住一幢。 宅子里的小径地面很平坦,没有任何造型,当年傅云深从海德堡回来后,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轮椅,姜淑宁为了他方便进出,特意把家里的路面都改造了。 这么晚了,傅宅还是灯火通明,这是傅老爷子的偏好,喜欢整夜整夜的亮着很多灯。 周知知来了很多次了,可每次都忍不住皱眉,她觉得很浪费,曾跟傅云深嘀咕过,她记得当时他脸上露出淡淡嘲讽的神色,哦,我爷爷觉得这样看起来温暖,可实际呢……实际呢,周知知觉得这个地方,不管冬天来还是夏天来,都很清冷。 轮椅停在第二幢别墅前,傅云深让周知知先走,可她却直接抬手敲门。 姜淑宁已经洗漱,身上穿着家居睡衣,见到傅云深与周知知时非常吃惊,「云深,你伤还没好,怎么出院了? 你们过来怎么也不事先打个电话?」 傅云深侧头对周知知说:「你去车上等我。」 她见他声音非常坚决,想留下的话又吞了下去,她俯身在他耳边说:「我以将你私自带出医院的护士身份提醒你,记住了,你现在身上有伤,不宜太激动。」 周知知转身走了出去。 「发生什么事情了?」 姜淑宁皱眉问道。 他抬眸直视着母亲,看了许久,姜淑宁被他神色冷冷地盯得不耐烦,心里一个咯噔,猜到了是什么事,她脸色微微一变。 「我说过,别动她。」 他终于出声,没有大吼大叫,却是咬牙切齿的,听得出来,他极力在压抑着怒气。 因为已猜测到了,所以姜淑宁没有一丝惊讶,平静地说:「你这大半夜的跑回来,就为这事?」 傅云深见她毫不在意又理直气壮的样子,心中愤怒更盛。 她总是这样,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,他的话就那么没有分量? 他放在轮椅把手上的双手缓缓握成拳,明知有些话说不得,可愤怒令他失去了理智,他脱口而出:「我总算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厌恶你,因为你总是这样颠倒是非黑白,肆意妄为!」 片刻的沉寂。 然后,「啪」的一声,他的头被姜淑宁一巴掌扇得偏了,她的脸涨得通红,呼吸急促,眼中除了愤怒,更多的却是伤心,她忍了忍,没忍住,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。 傅云深微微一怔,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哭,而此刻,那些泪水在她愤怒的脸上显得有点怪异,让她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怜。 他握成拳的手指慢慢放鬆,心里浮起一丝内疚,父亲对母亲的厌恶,以及他外遇有私生子的事情,是母亲一辈子的耻辱与心伤,他不该戳她痛处。 他刚想说句「对不起」,却在姜淑宁下一句话里噤了声。 姜淑宁情绪几近崩溃,歇斯底里地说:「就为了一个差点害死你两次的女人,你来戳我的心窝子!傅云深啊傅云 深,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!我真是后悔,几年前在海德堡,没有弄死那个扫把星!」 「你说什么?」 他猛地抓住姜淑宁的手腕,「你刚刚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?」 姜淑宁喊道:「我后悔当年没有淹死那个小贱人……」手臂上传来的痛意令她清醒了几分,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极度愤怒伤心中说了些什么,她眨了眨泪水朦胧的眼睛,低头看向儿子,发现此刻他的脸色比之之前,更加可怕了几分。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。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,然后,傅云深用力地将她拉了下,让她蹲在他的轮椅边,他直视着她,一字一句地咬牙问道:「当年你对她做了什么?」 姜淑宁沉默不语。 「当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!你不是说,没有伤害她吗? 你不是答应过我,以后永远也不动她吗!」 他终于控制不住地怒吼,手指深深掐进她的肌肤里。 姜淑宁瑟缩了下,她看着儿子赤红的眼,她从未见过这么愤怒的他,整个面孔都扭曲了,脸色一瞬间变得很苍白。 「知知,周知知!」 她挣开他,站起来对外喊道。 傅云深却浑然不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好,他一心只想追问一个答案。 见姜淑宁起身了,他急忙伸手去拽她,「砰」的一声,他整个人从轮椅上栽了出去,倒在地上。 「儿子!」 姜淑宁骇然转身,急忙去扶他,却被傅云深推开了。 姜淑宁见他神色十分痛苦,脸色愈加的苍白,大口喘着气,手指紧按在胸前,知道他是旧疾发作了。 她急忙取过手机来,一边拨周知知的电话,一边噔噔噔地往傅云深住的那幢房子跑,药在他的卧室里。 回医院的路上。 周知知将车内温度再调高了一点,她侧头问后座的傅云深:「你还好吗,真的不用给李主任打电话吗?」 傅云深闭着眼,轻声说:「不用,好多了。」 一路无话,车子驶入医院停车场,周知知正准备下车去后备厢取轮椅,他忽然叫住她。 「知知,我有话问你。」 「什么?」 「当年在海德堡,我在医院昏迷的那两个月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 我妈对朱旧做过什么?」 她怔住。 他激动得摔倒在地,又引发了旧疾復发,是因为……姜淑宁提起了那一年的事吗? 他说:「你全都知道,对吗? 我请求你,告诉我。」 她轻咬嘴唇,沉默着,他也不催促,看着她,静静地等待。 她回头,说:「云深,这次朱旧被患者医疗起诉,医院里都在传,是有护士散播了谣言,你怀疑我吗?」 他说:「有过一剎那的想法,但立即就打消了,知知,不是你。」 她笑了,那笑容几乎将昏暗的车内照亮,「为什么?」 「我曾经看见你照顾一个大小便失禁的孤寡老人,你脸上一点嫌弃都没有,我就想,你大概真的很热爱你的工作。 这样的人,是不会轻视自己的领域,也不会轻视他人的生命的。」 「知知,我很欣慰,你热爱你的工作。」 当年,她因为他而重新参加高考,学了医学护理,而他却给不了她想要的,他心里是有点歉意的。 周知知觉得鼻子发酸,她微微仰头,才没有让眼眶里涌起的水汽落下来。 家人都说她为一个男人牺牲很多,本有机会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,最终却只是做了个默默无闻的小护士。 他们却不知道,起因是那样,可后来,她是真的热爱着自己的工作。 她闭了闭眼,轻声说:「好,云深,因为你这份信任,那年海德堡发生过什么,我把我知道的,都告诉你。」 明明知道,也许他得知了某些被隐瞒的事情,可能会再次回到那个人身边,但她依旧还是选择告诉他。 因为,这是他想要的。 「当年,得知你出事的消息时,姜伯母正与我们家一起吃饭……」 那年,姜淑宁接到从海德堡打来的电话时,正好是周知知的爷爷过生日,两家人在一起吃饭,周知知听见消息,坚决要跟姜淑宁一起前往海德堡。 她还记得漫长的飞行途中,姜淑宁都没有合过眼,又因为飞机上无法与外界联繫,得知不了傅云深的最新情况,担忧、害怕的情绪几乎将她击溃。 周知知看在眼里,重新在心里审视外界传闻很强势厉害的姜伯母,发现她原来也只是个爱子心切的可怜母亲。 她们抵达医院时,傅云深还昏迷未醒,在icu病房外,周知知第一次见到朱旧,她对她第一眼印象深刻,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太打眼,她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,分明是个伤患,脸色奇差,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,眼周发青,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睡 过觉了。 更令她震惊的是,她的身份。 真的是一个晴天霹雳,她竟然是傅云深的妻子。 相比她的懵,姜淑宁的反应比她可激烈多了,尤其是在得知傅云深被人几乎殴打致死是因为朱旧,她当着很多人的面就扇了她两个响亮的巴掌,然后让她滚蛋,她与傅云深的婚姻,她死都不会承认。 那之后,在傅云深昏迷住院期间,姜淑宁请了保镖,二十四小时守在病房外,阻止朱旧的靠近。 姜淑静因为帮朱旧说话,姜淑宁在医院里跟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,气急了的她甚至对生病中的妹妹说狠话:虽然云深跟你生活了几年,但你别忘记了,他是我的儿子!你没有资格做主他的婚事!还有,他连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敢不告诉我,谁知道是不是你怂恿的! 周知知理解她,换做任何一位母亲,只怕都难以忍受。 她站在病房里,一墙之隔,听着朱旧第n次被保镖呵斥与架着推开,她心里一点同情都没有,只觉得她是活该,甚至还隐隐窃喜。 那段时间,朱旧想方设法想见傅云深,甚至还假装成护士小姐,可惜医院里没有黑头髮黑眼睛的护士,还没进门,她就被姜淑宁轰了出去。 后来,除了病房门口的保镖,连住院部的大门口也请了保镖守着。 如果不是傅云深的身体状况忽然恶化,被医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书,一切都到此为止,姜淑宁虽恨不得撕了朱旧,但也仅限于阻止她见他,也阻止医院将他的情况透露给她。 之前的车祸让傅云深的脾臟受到重创,必须常年依赖药物养护,却因为aksi的凶狠踢打,他的脾臟破裂,不得不做了切除术。 还有身体里其他的内臟,都受到了轻重不一的伤害。 他的腿部也再度受到创伤,引起感染。 如此多重又严重的伤,他能活下来,真的可谓是奇蹟。 手术后他一直昏迷未醒,以为过了危险期便可安心一点,哪里知道,那晚情况忽然又变得凶险,受伤最重的肝臟出了问题,需要做肝臟部分切除术。 手术之前,医生让姜淑宁签手术同意书时说傅云深极有可能会术中死亡,她颤抖着写下自己的名字,整个人都崩溃了。 在漫长的等待中,朱旧得知消息后跑来手术室,姜淑宁一见她就疯了,完全不顾形象地衝过去揪着她就是一顿厮打,然后她给那几个保镖打了通电话,很快,那些高大魁梧的男人就将朱旧粗暴地架走了,她被人捂住嘴,唯有身体在无声反抗与挣扎。 周知知到现在还记得朱旧被拖走时的眼神,没有害怕与愤怒,有的只是很浓重的悲伤,她的目光始终望着手术室的方向,她眼中有泪光闪烁,仿佛知道自此后,她与想见的人,将分离许久许久,从此山长水阔。 「我以为那些人只是像以往一样将她赶走……」周知知闭了闭眼,在心里反覆措辞,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傅云深心里好过一点,可是真的很难,「直到第二天,你姨妈愤怒找来,从她与你母亲的争吵中,我才知道,朱旧被那些人打伤了,伤得蛮严重,然后被丢进了内卡河里,那么冷的天,她重伤加高烧,在医院里住了很久……」 她不敢回头去看傅云深,她感觉到车内的气压骤然间变得很低、很冷。 「再后来,你醒过来,之后的事情,你就都知道了。」 夜已经很深了,他还坐在轮椅里,望着窗外发呆,房间里没有开灯,唯有窗外照进来的灯光明明灭灭地打在他脸上,照见他痛苦的神情。 那之后的事情,那之后的事情…… 他从漫长的昏睡中醒过来,再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,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。 他看见母亲喜极而泣,看见周知知激动得抱着他不停感谢上天,看见姨妈的眼泪,看见leo如释负重的样子,唯独没有看见他最想见、最担忧的那个身影。 等他精神稍微好一点,他问母亲:「朱旧在哪里? 我要见她。」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,她绝对不会放过朱旧。 如果说人在昏迷时是有意识的,支撑着他醒过来的最强大的意念便是:他必须好好活着,才能护她周全。 姜淑宁脸色瞬间就变了,说:「我不追究你擅自结婚的事情,但是,这桩婚姻,你最好当从没存在过,还有那个女人,你最好忘记。 否则,你是知道妈妈的手段的!」 她的威胁那么赤裸裸,毫不掩饰。 「我现在还没有对她怎么样,如果你要见她,我可就不保证了!」 「听说她没有父母,与奶奶相依为命,祖孙俩感情很好。 她奶奶是在莲城梧桐巷开中医馆的吧,云深,你说,如果她奶奶出点什么意外,她会怎么样呢?」 他看着母亲,她那么平静地说着拿捏别人生死的话,但他知道,她是认真的。 他见识过她疯狂狠戾的模样,她曾把父亲外面的女人,好端端的一个人送进精神病院,最终逼成真的疯子 。 他也曾亲眼目睹,喝醉酒的母亲,拿刀狠狠地刺进父亲的胸膛。 分明该是相濡以沫最亲密的人,却活成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仇敌。 也是从那一晚开始,他对爱情彻底失望。 他灰心地想,这辈子就独自一人生活到老好了。 然而命运总是这么奇妙,让他遇见了那么好的朱旧。 爱情那阵风在心中吹起时,任何人都无法抵挡。 可是,他的母亲,想要亲手摧毁那阵风。 他冷眼看她一眼,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讲,他艰难地从病床上起身,试图去取拐杖,却被姜淑宁拿走,她打开窗户,直接将拐杖丢了出去。 他依旧没有停下动作,他扶着墙壁,单脚跳立着,吃力地、慢慢地往门口挪,他咬牙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痛苦,他只有一个念头,就算爬,也要爬到她身边,他要见她。 短短的一段路,他却仿佛走了很久,他打开门时,忽然窜出来两个西装革履表情冷漠的高大男人,他们将他拦住。 他微愣,随即便明白了过来。 「滚开!」 他冷声说。 那两人看了眼姜淑宁,见她没有表示,他们便没有动。 他伸手去推他们,可他浑身剧痛,软绵绵的没有力气,那两人下意识的一个反抗,就把他推得踉跄着倒在了地上。 「你们干什么!」 姜淑宁对那两个保镖怒喝,「快将他扶到床上去!」 傅云深却拒绝他们的碰触,也将姜淑宁的手打开,他吃力地想要自己站起来,用了很久的时间,他才终于站起来,他再次往门口走。 姜淑宁站在旁边,看着他那么痛苦,却还是想要离开这个病房,离开她身边,去找那个女人。 她的愤怒一点点褪去,渐渐化作一股强大的失落与悲伤,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。 她一生好强,极少在外人面前落泪,可此刻,她的心真的太痛了,眼睁睁看着自己心里唯一的寄託,将要离自己远去,自己却毫无办法。 她一边看着儿子,一边慢慢退到打开的窗户边,她无比悲伤绝望地开口:「云深,你为了个差点害死你的女人,连妈妈也不要了对吗? 我什么都没有了,我只有你,既然你也不要我了,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……」 他身子一僵,母亲这样无望无助的语气,这么多年来他只听过一次,是在他八岁那年,他患了急性肠胃炎,那时候父母正闹得厉害,父亲常年是不在家的,母亲奔波在各种饭局上,他病了也不肯告诉家里的阿姨,一个人痛得在床上打滚。 姜淑宁再晚回家,也都会去儿子卧房里看一眼,才发现了脸色惨白快痛昏过去的他,她吓得背着他一路往外面跑,连车都忘记开了,一边跑一边哭着说,儿子,你千万不要有事啊,妈妈就只有你了,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,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…… 他缓缓转身,便看见姜淑宁已经爬到窗台上去了,半隻身子探出窗外,满脸泪痕交错,神情悲痛绝望。 病房在十二楼,只要纵身一跳,绝无生存的机会。 他脸色铁青,手指缓缓握成拳,他闭了闭眼,慢慢地、慢慢地往她身边走过去。 他站定在她身边,朝她伸出手。 姜淑宁握住他的手,跳下来,抱着他痛哭。 他痛恨母亲的以死相挟,可再恨,那恨意里,还是残余着爱,再微弱,那也是爱,有爱便无法绝情,便会有不舍。 他想,母亲拿朱旧的奶奶威胁也好,拿她自己的生命威胁也好,这些,都无法阻挡他想要跟她在一起。 姜淑宁抱着他痛哭的那一刻,他是真的这么坚定地想着的。 然而,他没有想到,他与她之间最大的阻力,不是别的外力,而是来自于他自己。 人体百分之二十五的淋巴细胞都在脾臟里,而他做了脾臟切除术,又加之他身体其他内臟受伤,会引发许多併发症,危险无法预估。 医生告诉他,以后,他将要历经数次手术修补,他的身体里像是深埋了一颗炸弹,随时都有可能爆炸,令他面临着死亡的威胁。 此刻,他心里才真正感觉到绝望。 想见她的渴望,一下子就被无情浇灭个彻底。 他把自己关在病房里,整整一个星期,没有与人讲一句话。 第八天,他让守在门外的保镖,叫来了姜淑宁。 他对她说:「我答应你,身体稳定后跟你回国,进公司任职。 但是,请你对我保证,这辈子,都不要动朱旧,以及她在乎的人。」 姜淑宁点头应承。 之后,当他身体恢復一些,他请了律师与leo过来,将内卡河边半山腰上的别墅从leo手中买了下来,过户到朱旧名下,与房产文件一起签下的,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,一併让律师送去。 leo问他:「你真的不见她一面吗?」 他看着窗 外,沉默了良久,才轻声回答:「如果见了,我怕我会反悔。」 顿了顿,他恳求leo:「我的身体状况,你别告诉她。 就让她恨我吧,总比她内疚自责与伤心的好。」 他说:「还有,以后,拜託多你照顾她。」 leo看着他的背影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最终欲言又止了。 他摇了摇头,在心里嘆息,这两个人啊,分明那么深刻地爱着对方,她恳求他别将自己被打成重伤的消息告诉他,而他,也隐瞒着他离开她的真实理由。 天渐渐亮了,他还坐在窗边,一夜未眠让他脸色憔悴,他滑动着轮椅,去到洗手间,洗了个冷水脸。 他给朱旧打电话的时候,她还在睡觉,用迷蒙的语气叫他的名字。 她只有在未睡醒时才有这样娇软的语气,他好久好久未曾听见过了,他心里忽然觉得酸涩,又涌起阵阵柔软。 朱旧在一个小时后来到病房,这次没有穿白大褂,穿着一件深蓝色厚开衫毛衣、牛仔裤、帆布鞋,短髮,双肩包,笑容明朗,分明三十岁的人了,看起来却像个大学生。 他仿佛看见二十岁来岁的她,与他在一起的她。 他忽然想起曾看到过的一句话,我生命中美好的事情不太多,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,二十来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。 「你脸色怎么这么差,黑眼圈好重,熬夜了?」 她俯身盯着他的脸瞧。 他仰头望着她,这个坚韧的女人啊,曾受过那么大的委屈与伤害,却从不说,哪怕重逢后,她问过他很多为什么,却偏偏从不说因他而遭遇过的一切。 她分明应该恨他的,却从来不。 他握住她的双手,将脸埋在她掌心里,良久。 他低低地开口:「朱旧,对不起。」 她蹲下身,她感觉到自己掌心里的濡湿。 他哭了。 她问:「云深,怎么了?」 「我真的不知道,当年我母亲对你做过那么可怕的事。 对不起,对不起。」 她一怔,然后轻声说:「我知道你不知道。」 因为你不知道,所以我才能在分开这么多年后,依旧想要问一个答案,依旧想要重新跟你在一起。 她捧起他的脸,让彼此对视着,她用指腹轻轻抹掉他眼角的泪痕:「云深,现在,你可以告诉我了吗,当年,你为什么要离开我?」 他看着她,从她清澈的眼睛里看见了对这个问题的执着。 他轻声说:「当年那场事故,让我身体内臟受创极大,哪怕手术后也有很多隐患,医生说,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……」 她其实隐隐猜到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,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,她依旧非常非常自责与难过。 她也终于明白,他宁肯让律师送来离婚协议书,也不愿意见她一面,面对她后来的追问,也从不肯说出的缘由。 是因为,怕她自责内疚吧。 这一切,都是因她而起啊。 她咬着嘴唇,忍住眼泪,伸手抚摸他的脸:「可是,云深,我压根儿不介意。 从前不介意,现在,也不介意。 这些年,我的职业让我见惯了生死,死亡对我来说不陌生也并不惧怕,我唯一害怕的是,我们明明彼此相爱,却把岁月都用来错过。」 「可是我介意。」 他微微垂眼,说:「朱旧,我只要一想到有一天你要面对我的离开,孤独地走完这一生,我就特别特别难过。 我就想啊,你这么好,离开我,你还会遇见别的人,你会渐渐把我忘记,会有平平顺顺的生活,有人对你知冷知热,提醒你添衣保暖,提醒你要下雨了记得带伞,陪你吃饭,陪你看日出日落,为你点着一盏晚归的灯。」 他闭了闭眼,「而这些,人世间最简单的事情,我却无法为你做到。」 她一忍再忍,还是没有忍住落下泪来,她拼命地摇头:「云深,你根本不明白,如果陪我做那些事的人不是你,我宁肯孤独一生。」 他说:「朱旧,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,在遇见你之前,我对爱情是很失望的。 后来跟你开始,我在心里跟自己斗争了很久,我不停告诉自己,你这么好,你值得更好的人。 一边这样对自己说,一边又放不下,最后还是自私了一回。 可事实证明,在面临着危险时,我压根儿就保护不了你,只会让你受辱。 朱旧,这让我非常非常自责与难过。」 她不停地摇头,不停地流泪。 他想为她擦拭眼泪,却被她握住手,哽咽着说:「那些都过去了。 云深,我爱你,以前是,现在依旧是,我想跟你在一起,你呢,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?」 她眼神错也不错地看着他,忐忑又期待地等他一个答案,她看见他眼睛里的光渐渐暗下来,她心里的希望之光也一点点 暗下来。 他鬆开她的手,往后滑动着轮椅,慢慢地、慢慢地转过身,他滑动到窗户边,闭上眼,轻轻却坚定地开口。 「对不起,朱旧。」 她的泪落得更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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