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猛然间听得孟彰的这句话,谢远吓了一跳,几乎是下意识警惕地扫向四周。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,他才看到了圈住他们这一处角落的薄薄禁制。 那禁制真的很单薄,只要有一丁点神识触碰,它就会轰然破碎。但它的整体布置又很严谨巧妙,其他人想要悄无声息地越过它,探查禁制内中的情况,都会触动禁制本身,导致它的破灭。 它不能帮助主人阻拦旁人的窥探,可它能提醒主人。 只要其他人没想要得罪这禁制的主人,自然就会望而却步。 也所以,这禁制不是防御布置,它其实就是孟彰这位小郎君的态度。 它的存在,就告知着所有人,此刻的孟彰不想有人在侧窥探旁听。 谢远放下心来。 “你不必这样小心。”孟彰在此时也开口了,他的目光也扫视过园林里坐着的那些谢氏郎君,夸赞道,“谢氏的郎君很是守礼。” 何况,如果真有什么人在旁边听着,也很不错。 所谓虚则实之,实则虚之。虚虚实实之间,那些拿不定真假与虚实的聪明人只会想要去继续试探、继续等待,然后在试探与等待间权衡利弊,犹疑不定 想起这些时日来重新翻看过的《世族志》,孟彰心下闪过一丝笑意。 世家望族的郎君,大多都讲究一个运筹帷幄,追求算无遗策,他们很少会去赌。 不是没有赌性,而是他们的赌性被世家望族的庭训给压制住了。 就连在世家望族中有丘八之称的龙亢桓氏,他们的每一次动作中仍旧讲究着谋略。 谢远自己就是陈留谢氏的郎君,他怎么会不明白?只是担心太过了而已。 莫说这园林里的诸位谢氏郎君,就是整个谢郎中府上的其他人,都不会无视孟彰如此明白的态度,擅自窥探打听。 谢远苦笑,自己先就承认了:“是我过于敏感了。” 待收拾过心情,谢远看定孟彰:“但即便是有倚仗,也仍旧很难。你将要面对的,可能是整个天地。” 顿了顿,他又补充道:“哪怕是你将要扶持的那些人,也未必会明晓你的用心。” 孟彰听得,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一样捧腹大笑。 “哈哈哈” 谢远看得直皱眉。他快速将自己说的话又过了一遍,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说得不对了。 孟彰看见谢远面上的表情,刚刚有所回落的笑意又再次高涨。 “哈哈哈” 谢远无奈地看着他。 待到孟彰笑得尽兴,他用帕子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。 “阿远,我是真没想到,在你的眼里,我竟然是那样大胆妄为的人啊” 谢远脸色一时涨红。 他也是才意识到这一点。 孟彰端正了神色。 “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化气境界的小道童而已,就算是去做了些什么,又能够做多少?” 谢远的脸色缓和下来。 “天地之中,每一个存在,都有他自己的立场和利益。只要我小心些、用心些,不是就不能将更多的人拉到我们这边来。” 太`祖有教,我等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,让自己的朋友越来越多;我等当抓住一切机会削弱敌人的力量,让自己的敌人越来越少。 更多的朋友能让自己的路子走得越来越宽,更少的敌人则能让自己的路子走得越来越快。 到最后,一切终将顺理成章。 天地虽然不同了,但道理却仍然是一样的道理。 谢远细看着孟彰的脸色,沉默半饷,忽然问道:“如果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存在呢?” 孟彰抬眼,看见了谢远从眸底深处汹涌而出的倦怠,隐隐明白了些什么。 他笑,眼眸明亮得摄人。 “会有的。你不就是我的朋友了?” 谢远张了张嘴。 孟彰又道:“如果还是没有,那也不打紧,我们可以自己教出来。” “教出来?”谢远低低呢喃。 孟彰郑重点头:“虽然会比较慢,也大抵会常有变数,但是,只要我们耐心一点,仔细一点,总是会成功的。” 谢远沉默许久,才道:“那大抵会要很久很久。” “那又如何呢?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吗?”孟彰反问。 谢远不说话。 孟彰问:“阿远将这些事情压在心头很久了吧?那你等了这么久,看了这么久,可曾有等到、看到什么能让你觉得轻松一些的人与事情了?” 谢远仍然只有沉默。 孟彰也就知道了。 “那就是了。”他道,“你非但没有等到、看到你想要等来的时刻,情况甚至还越来越糟糕了。” 孟彰别开目光,看向园林中的那些谢氏郎君。 就在刚刚,一个很有些耳熟的名词撞在了他的耳膜上。 孟彰唇角扬起,却非是笑意,而是另一种冷寒。 “五石散?” 听得这低低的声音,回过神来的谢远眼眸深处也闪过一丝寒意。 “连这谢郎中府上,都已经有了五石散了?” 谢远偏头,扫视着这园林中的各处。好一阵子以后,没有找到那东西的谢远才缓和了脸色。 孟彰看定他,问:“阿远知道那东西?” 谢远吐出一口浊气,眼中倦怠更甚。 “我知道。”他道,“那东西不是什么好的。于修行、身体、神魂都没什么助益,反而会污浊神魂,损坏肉身。” “就是好好的人,服散服多了,都会坏掉” “那不是好东西。”谢远回神,郑重告诫孟彰,“阿彰可绝对不要去试。就算有什么人要带你尝一尝,你也定要拒绝。” “碰都不要碰!” 孟彰面上的寒意缓缓淡去。 不对,与其说是淡去,倒不如说是被收了起来,镇压在什么地方。 “我知道了。”他道,“阿远你放心,我绝对不会去碰那玩意儿。” 听到孟彰的话,谢远不觉奇异地细看了他一眼。 这话听着,怎么像是孟彰比他还要了解那五石散的样子? 孟彰只是笑着回望他。 谢远细想过一阵,却是作罢了。 不管内情是什么,只要孟彰知晓那东西的危害,远离那东西就行。 但谢远还是叮嘱孟彰道:“不单单是那五石散,就是那些想要带你去试一试五石散的人,你都得多提防着些,再不可托以信任。” 五石散,那是能将人变得不是人的东西! 孟彰郑重点头。 谢远眼底的倦怠消减了些,但仍然重得吓人。他闭上眼睛,缓了一阵。 孟彰陪着他坐,并不打扰他。 “我曾有一个友人,他善筝,常与我合奏” 坐在旁边的孟彰只听这一个开头,也已经猜到了结局。 “他不是我陈留谢氏的人,只是一个偏远郡县所出的寒门子,但他的才情,却着实不输于我等世族子,尤其是在乐这一道上,他的天资更是非同寻常。” “他从故乡来帝都,原是为了给他、也给他的家族寻找机会的,因此,他竭尽全力地展示自己的才情。” “他的技艺为他推开了所有门户之见,他得以进入太学,成为太学生员” “或许是才高惹人妒,他在某一次集会时候,被人引着服食了五石散。” “那时候的五石散,还不似现下这样泛滥,它只是一副秘药。” “据传是能开启灵窍、帮助引动灵机、体悟天地玄奇的秘药。” 谢远笑了一声,那笑声却似鸦哭。 “他被说动了心思,又推却不过盛意,便试了一次。那五石散不是真正的秘药,却能挑动人心头的一点念想,勾动幻觉” “虚虚渺渺,迷迷幻幻。” “那家伙信以为真,一日日地沉醉,只觉得自己操乐技艺大进,只觉得自己顿悟、抓住了那一瞬间的天地玄奇,却不知道” “不知道他的身体正在被急速掏空,更不知道他自己的神魂被污浊侵染。” “不是他不灵敏,而是他身体、神魂处的异状,尽数被五石散的药力给压制、遮掩了。” “何况,服食了五石散的他,被那些人引以为同伴,更带着他参加更多的集会” “世人也只以为他的神思激越,是他真的心有所悟;以为他的举止怪诞,是他明悟己身放纵自我” “世人还赞颂他,是真名士,是意自风流,不拘凡尘。” 谢远的声音渐渐凄厉。 “殊不知殊不知!他其实正在走向阴世!” “更甚至,哪怕是到了阴世,他也只是一个疯疯癫癫浑噩魔狂的阴灵!在肉身崩坏以后,他的神魂也渐渐崩坏,到如今,他连最基本的神智都没有了。” “好端端的一个人,”谢远抬手,捂住了自己的眼,“好端端的一个人” “就这样被完全毁了。” 孟彰沉默。 他也只能沉默。 此乃旧事,且显然那位寒门子已经没办法救渡回来了。不是他上一世那样,虽然困难,但总还可以戒断。 它不是。 只听谢远提起的这一段旧事,孟彰就更提起了警惕。 这方天地中的五石散,只怕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同类,都要更可怕。 孟彰在心里记下了一笔。 目光瞥向园林中的那些正在谈论五石散的谢氏郎君们,孟彰问道:“五石散如此可怖,你们陈留谢氏就没有任何应对?” 哪怕陈留谢氏不愿过线干涉其他的名门望族,那他们自己的郎君呢?就让他们这些陈留谢氏郎君随意地、毫无警觉地谈论起五石散,认为那五石散只是平常? 谢远放下手 ,也转了眼去看园林里的其他陈留谢氏郎君。 “五石散其实有不同的配制药方。”他倦倦开口,声音很是无力,“不同的配制药方,药效和药性也很不相同。” 顿了顿,他又道:“你虽年少,但你生时常年卧床,久病成医,你对药方、药材和药性之间的关系也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吧?” 孟彰点了点头。 “这就是了。”谢远道,“诸世族子、望族子,尤其是帝都洛阳里的这些,饱受庭训,对药性、药方的配伍也有所了解。” “他们知晓分寸,所以药效稍微猛烈一些的五石散,不需要旁人说,他们都不会碰的。” 谢远脸色缓和了下来,但这样的缓和,却不是真正的放松与释然,而是另一种的镇压约束。 “在他们中间流通着的,是另一种药性更轻更浅的五石散。” “似这等五石散,族里诸位先祖确实也有在警告提醒,但并没有太下狠手。” 孟彰想了想,也觉得以陈留谢氏的庭训与家风,哪怕没有陈留谢氏诸位先祖警告,他们的郎君们也必定会自觉警惕。 谢远苦笑一声,才继续道:“何况,我陈留谢氏虽有些声名和实力,但毕竟只是帝都中的二等世族,我等仍然需要与帝都里的其他世族子、望族子来往交会” “当集会的其他郎君、女郎都服散的时候,单只我们什么都不沾,也不好。” 世道如此,过于清白的人是活不下去的。 “只能挑着来。”谢远低低道。 孟彰其实也理解,但他还是不能接受。 谢远抬眼,看见孟彰面上明晃晃的厌恶痛绝,终于又笑了起来。 孟彰看向他。 “其实阿彰你不用担心这些。”谢远道,“你现在太小了,看在你这样的年岁上,不会有人勉强你。而待到你在这阴世天地里待得足够久以后” 谢远面上笑意加深。 “以阿彰你的成长速度,也不会有人再能勉强得了你。” 此时孟彰的年岁是真的小,阳世阴世加起来,也都还没有满十岁。 似这样的小郎君,除非是那些不管不顾的二愣子,又除非是那些满怀恶意的人,否则是不会有人将这东西送到孟彰面前来的。 谢远所以特意提醒孟彰,一是因为他对五石散反应过激,二也是因为他知道太多人紧盯着孟彰,说不定哪个对孟彰心怀恶意的,想要用五石散来毁了他。 谢远不想要让自己的知音毁在这样的东西上。 孟彰很是坦然地点头:“那是当然的。” 但随后,他短小的眉头却是锁了起来。 “五石散流毒天下,是有它本身药性的原因,但其实,也是因为各家世族望族郎君们太纵性任我了吧” 谢远轻叹着点头。 孟彰又道:“你说,服食五石散的那些郎君,要如何去履行自己的职责,耐心、用心打理这天下?” 谢远不说话了。 孟彰别开目光,看向遥远天穹。 那天穹高远,虽是灰色做底,不似阳世天穹蔚蓝沉碧,但也别有一番沉稳安定。 “世族望族的郎君被皇族司马氏排斥,不得重用是事实,可这并不代表世族望族的郎君们就不能入驻中枢,不代表他们就不能用其他的方式影响中枢和各郡县之间的决策。” 世族子望族子,因其深厚家底、丰厚学识、高雅举止,常被天下人所推崇。 这份推崇或许有世族、望族为了维持他们自身的名望在暗下推动,但也不全是虚渺。 他们是真的为天下人所瞩目。 他们引领着天下风尚。 当这些世族子望族子开始追逐五石散的时候,这天下黎民,这天下 “这天下黎民,这天下可能幸免?”孟彰问道。 谢远沉默许久,缓慢摇头。 孟彰一时也不说话了。 半饷后,却是谢远先说的话。 “五石散所以能在诸世族子望族子中流散,除了五石散本身的药性以外,还是因为他们心中憋闷。” 谢远看向了园林里的各位谢氏郎君。 “他们心中憋闷”孟彰重复着道。 对于这其中的原因,孟彰其实也有所猜测,但要说他会有多深的体悟,却不然。 除了阳世时候的体弱多病,孟彰的人生其实还算平顺,远比寻常人都要平顺得多。 “背负着世族子、望族子的荣耀,却要备受族中约束,所有的资源,都只向着一二郎君倾斜” “或许,他们自己也心知就能力、学识、修为来,他们不如那位同族,但心知、明白,却不代表他们就能没有任何怨言地接受事实。” “为了家族,他们不能争;因为血脉、能力、学识、修为等等的差距,他们争不了。” “这一切的憋闷,都积压在他们的心头。” “五石散,是他们所认为的能让他们 忘却这一切憋闷,只一意挥洒心性与灵慧的秘药。” “这是被困顿、束缚在家族中的世族子望族子。” 谢远顿了一顿,才继续道:“然而,被这些同族仰羡、得到家族种种资源倾斜,能出任职务、履行官职的那少数世家子望族子们,其实也并不似同族所预想的那样轻松。” 谢远是陈留谢氏的郎君,怕是旁支,他的学识、眼界与心智也远胜旁人。 他一直静默观望,其实多有体悟和发现。也正是这些体悟与发现,他才越发的倦怠,越发的无力。 “不论是朝廷中枢,还是各处郡县”他道,“任职的世族子望族子,也都依本家家族力量的强弱、地位的高低,划分出层次。” “低层次的望族子仰望着高层次的世族子,常受世族子驱使。” “但高层次的世族子呢?” “他们也并不真的轻松。” 谢远笑了一声,声音悠悠荡荡,仿佛是在为那些不能辩说的世族子望族子分说他们心底的憋闷。 “皇族司马氏,不愿意信重他们。” “不,”谢远轻轻摇头,“不是不愿意,而是从来就没有过。他们始终防范着出身世家、出身望族的郎君。” “真正能得司马氏一族信重的,除了司马氏一族的族人以外,就只有外戚,只有出身寻常的寒门子、平民子” “但寒门子、平民子,在这样的世道里,真的有能力抗衡出身名门望族的郎君们吗?” “明明能力更强、学识更渊博,除非修为稳压一头,否则世家子、望族子就只能屈居在那些得到司马氏一族信重的寒门子、平民子之下。” “多可笑?多颠倒?” 谢远笑出声来。 孟彰没有笑,他眼底只是平静。 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谢远目光瞥见,眼底先是一凝,旋即放松下来。 就连那刚刚再次汇聚的无力,也消散了些。 “阿彰?”他问。 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,停在孟彰面上的目光却是透着希冀。 平静,绝对不是因为面前这位小郎君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,而是 而是,另有把握。 孟彰他,他是有办法扶正这颠倒的世界的! “你,你是有什么办法吗?”谢远问。 孟彰不点头,也不摇头,只问道:“如果得到司马氏一族信重的寒门子、平民子是有手段,有学识的,诸世族子望族子,可能释怀些?” 谢远久久沉默。 “或许是呢。”谢远叹道,“但是” “太难了。”他最后道。 想要让有手段有学识的寒门子、平民子出现,就必须要先打破世家望族的知识封锁,然后还要有足够合理的体系将这些知识教导出去,同时让那些寒门子、平民子步步成长起来,成长到 能跟代代积累、代代传承的世族子望族子相抗衡的地步。 太难了。 真的太难了。 孟彰只是凝望着谢远:“难,也得去做。若不然” “我想,你应该已经能够想见结果了。” 谢远沉默许久,才道:“是,我已经想见了。但是阿彰” “就算你要去做,其中所耗费的时间也不会短。而这世道不会给你这么多的时间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孟彰点了点头,但旋即又道,“也不是就没有办法。” 谢远听得这句话,又是一惊:“你真有办法?” 孟彰笑了,问谢远道:“你可知道梦?” 谢远细细想了一阵:“是南华真人庄周所修持的那梦?” 孟彰郑重颌首。 “可是,梦”谢远问,“不是不知是幻是真的吗?” “确实。”孟彰道,“但梦的幻也不并全是虚幻的。它也有真实的地方。” “而且” 孟彰顿了顿,又问谢远道:“你听说过黄粱一梦吗?” 谢远怔愣着,缓慢摇头。 孟彰想了想,便将这个抛在了脑后。 虽然黄粱一梦是个颇为大众化的故事,它绝不荒僻,但孟彰也记不清这个故事到底是出自哪个朝代的了。 他认真地跟谢远讲解黄粱一梦的故事。 谢远听完,也是若有所思。 “你的意思是说,或许可以通过梦境世界,让寒门子、平民子学习?” 孟彰点了点头。 谢远沉吟许久,深深看了孟彰一眼。 “但你现在也只是个小道童,你的道还没有明晰,你能确定你的梦道能往这个方向演变?” 到这个时候,谢远再一次确定了孟彰的天资与才情。 只要他能成长起来,说不定他真的能够做到 连谢远自己都没有发现,他眼底沉淀着的倦怠悄然消散了些。 “我不能。”孟彰道。 谢远噎了一下。 孟彰才又道:“但我能尽力将我的道向这个方向推动。” “若你的梦道真能演变到这种程度,说不定,说不定” “你能以梦道成就一方真实不虚、完全握在你手中的天地。” 谢远沉默许久,说道。 孟彰笑着点头:“我也是这样觉得的。” 说完,他站起身来,对着坐在原地的谢远伸出手。 “那你呢?你要不要与我一道,来为这方天地、为我华夏、为这黎民百姓尽一分心力?” 谢远不意孟彰会这样说,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。 他抱着怀里的宝琴,干干坐在原地,直愣愣看向他伸过来的手。 “我,我” 闭上眼睛,谢远尽力稳住心神。再睁开眼时候,他的眼底里已经算是稳定下来了。 他目光抬起,对上目光诚恳地看着他的孟彰。 小郎君的面容尚且稚嫩,眉眼间更有病气缠绵不去,但他的眼有光。 那是寒夜里不息的篝火,也是荒野里飘飞的星火。 “我,我出身陈留谢氏,是陈留谢氏的郎君” 孟彰静静凝望着他,眸光不动。 “我只擅琴,也只爱琴,其他的我都不会,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,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” 孟彰知道谢远眼底深重的倦怠到底是怎么来的了。 除了那对他人、己身、世道的窒息命运的无力以外,他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,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。 他看得清外间所有的一切,却也看清了自己的无力。 琴为心音,他爱琴,是要借琴音去宣泄什么,寻找什么,好让自己得到引导,也好找到自己的方向。 他已经不想站在原地了。 但他偏偏只能站在原地。 已经站在原地太久太久了的他,早早就失却了自己的方向 所以,当会向他伸手、邀请他同行的孟彰出现在他面前时候,他反而茫然了。 “我知道。”孟彰道,同时微微笑起,“你如果不知道的话,可以问一问我,或许,我能给你一个方向?” “如何?我们可能成为同伴?” 谢远深深凝望着孟彰的眼,从那火光中汲取到一点暖意,也借来了一点火光。 “好。” 这一声应下,谢远清晰地感觉到,那一刻,有星火一样的火焰落在了他的身上。 沉积在身体的寒意蔓延而出,要覆灭那点星火。但在身体的更深处、在冰山的最中央,有什么一直倔强地支愣着的东西先这股寒意一步,将那火焰接引了过来。 以这一点火焰为引,它也燃烧了起来。 虽然火光微弱,但它真切地存在在那里。 谢远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暖和了起来。 他睁开眼睛,自然而然地笑开。 孟彰问:“怎么了?” 他关切地看着他。 “没什么。”谢远摇了摇头,“只是忽然有了些灵感,觉得可以汇成一段琴曲而已。” 孟彰顿时好奇起来:“什么样的琴曲?我可能听一听?” 谢远先是点头:“你当然可以。” 但下一瞬他就又摇头了:“不过那段琴曲现在就只是一个雏形,并不完整,也不清晰,还是再等一等吧。” “等到我将这琴曲补完,我再弹给你听。” 孟彰高兴地点头:“那就这样说定了!” 谢远点头:“说定了。” 将这件事定下后,谢远忽又想起一个人,他也不多顾忌,直接就询问孟彰道:“关于那位慎太子殿下,你是怎么想的呢?” 莫不是,阿彰他定下的坐镇中枢的,就是那慎太子殿下? 孟彰只看谢远一眼,就猜出了他的心中所想。 他摇了摇头,也很直接地道:“不必多想了,不是他。” 谢远闻得,道:“可是他很欣赏看重你。” “如果是阿彰你的话,大抵他不会顾虑你世族子的出身吧。他不是已经说了吗?愿以九卿之位相许。” 旁的不提,只看这一点,司马慎是真的很对得起孟彰的了。 要知道,司马氏一族对世族子、望族子可谓是相当防范的。 就拿孟彰所出身的安阳孟氏来说吧。 安阳孟氏的支柱人物孟梧,是那武帝司马檐的心腹。虽然现在安阳孟氏已经是实力不俗的望族了,但在武帝将孟梧收作心腹重用时候,孟氏只是寒门而已。 所以,孟梧当年其实是切切实实的寒门子! 倘若安阳孟氏当年就是望族的话,孟梧一定也不会得到武帝司马檐的重用。 他会被排斥。 想到这里,谢远还道:“你不知道,这消息传出来时候,帝都里的各家世族子和望族子到底有多羡慕你。” 孟彰随意点头:“但他姓 司马。” 谢远悚然一惊:“你竟然想着” 篡朝?! 好家伙,原来阿彰小小年纪,竟是奔着王莽曹操去的! 孟彰看着脸色惊悚的谢远,随意拂了拂衣袖,果断道:“并没有。” “嗯?”谢远停住了心中狂奔的思绪,重新凝望着对面的小郎君。 “我对那个位置,没有多强烈的想法。” 谢远收回目光,却不知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,还是在失望。 “但安阳孟氏,细细计较起来,未必就没有机会的。”谢远道。 孟彰瞪眼看他:“你竟然是要来说服我吗?” 谢远摇了摇头:“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。” “那不就是了。”孟彰懒得理会他。 不知是不是这家伙恢复本性了,思路居然比他还活泼。 啧。 “好吧。”谢远幽幽叹了口气,重新端正了表情,严肃问孟彰,“那你是看中了谁呢?” 孟彰可疑地沉默着。 谢远等了一阵,又等了一阵,愣是没等到孟彰的答案。 他瞪着孟彰,脸色渐渐扭曲起来。 “所以,你其实也不知道谁合适?” 孟彰仍是不说话。 但谢远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。 “那你为什么要否定司马慎啊!遍数整个司马氏一族,不是他最合适的吗?枉我还以为” 枉他还以为在司马慎之外,孟彰另有更合适的人选呢。殊不知,竟是什么都没有! “你这是要管杀不管埋?”谢远道。 “别说得这样难听吧。”孟彰辩道。 “难听吗?”谢远问,“这不是事实?” 只否定了人,却连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,这不是管杀不管埋是什么? 等等! 谢远忽然想到了是什么,猛地瞪大眼睛,问孟彰:“你不会连忙整个司马氏一族都给否定了吧?” 虽然事实是这样的没错,但是吧 “阿远。”孟彰郑重唤了谢远一声。 谢远面上神色尽数收敛,他认真看孟彰。 “你须得知道,我们要做的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,甚至不是一朝一代的事情。”孟彰道,“它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,长到这个朝代终末,长到你我都离开这方天地。” “你不能只盯着司马氏一族。” “你的目光,应该放得更长远一些。” 孟彰最后道:“我现在可还只是一个化气境界的小道童呢!” 在这最后一句话以前,谢远神色确实是渐渐端正的,是有着越渐明晰的决意的。但孟彰最后一句话说出,谢远一时就有些绷不住了。 “噗嗤。” 孟彰沉默看定谢远。 “噗嗤噗嗤” 谢远闷咳一声,压住了喉间的笑意。 “不错。”他极力用平稳的语气说道,“我们不必急在一时,理当从长计议。” “那么阿彰,”他问这个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的小郎君,“我们首先,要做些什么事情呢?” 孟彰问:“你知道今年的雨水少了吗?” 听到这个问题,谢远面上眼底的笑意快速消去了。 “我知道。”他点头。 孟彰道:“雨水不足,粮食庄稼就长得不好,到收成时候,怕还会更伤,所以须得想尽办法补足水量。” “行雨符。”谢远道。 孟彰点头:“百姓只能购买行雨符,但行雨符虽是小符箓,却不算便宜。” 谢远扯了扯唇角。 孟彰这说法算是客气了的。 行雨符不仅会不便宜,且价格还会上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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