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 （上） 我的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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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了那个拐卖女子的村子后，恩格马再一次看到周围鸟语花香的景色，已经不觉得那么美丽了。
斑驳的树影被风吹得摇动，像是不可见的鬼魅在讥笑。
生存了千年的魔王，也难得地感觉到了恐慌。没有真实感……
内心仿佛被撬开了一个洞，而能填补那个洞的，只有一个人……
不远处的某个希望小学。
吴钰诚今天稍微把一些成绩不太理想的孩子留堂了。
毕竟快要考试，他想着这些孩子能再拼一拼，考个好点的成绩。据他对其中一些小孩家庭状况的了解，如果他们继续这样下去，家里很可能会让他们中学辍学。
在监督和指导孩子们做完功课之后，已经是晚上七点了，有两个小女孩家住得远，他打算把女生们安全送回家后再回宿舍。
领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学生离开教室，身边的孩子们拉着吴钰诚的衣服指着不远处：
“吴老师有外国人！”
外国人？——吴钰诚抬起头。
他看到恩格马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，双手抱怀，默默地看向自己。
“那是老师的朋友。”吴钰诚对孩子们解释道：“小花，文玉，你们两等我一会，我送你们回家，其他人先走吧。”
“哦，老师再见！”
“吴老师再见！”
“嗯嗯，你们早点回家吃饭，别在外面玩啊！”吴钰诚不忘对调皮的男生嘱咐道。
“知道啦！”
和几个孩子告别之后，吴钰诚牵着两个小学女生的手走到恩格马身边。
“来接我的啊？”吴钰诚笑道，眉眼弯弯的。
“嗯。”一看到他笑的样子，恩格马这一天以来的不适感总算是被驱散了。
“我要送这两个孩子回家，你跟我一起走一段路吧？”
“嗯。”恩格马又应了一声，这次的声音更加温柔了。
两个人一路无交流，吴钰诚专注着和他的学生们讲话，从她们学习中遇到的问题到家庭里的困难。
小花半路上还哭了。
吴钰诚耐心地询问她怎么了。
“我……爸爸妈妈不在家，就只有我给弟弟妹妹做饭，我今天被留堂了，他们也要挨饿……”
“是吗……”吴钰诚的声音有点哽咽，他故作镇静，悄悄地使用了技能，从“背包”顺出鸡蛋、肉类、蔬菜和大米，将这些藏在了自己的手袋里。
“别担心，老师今天正好带了食材。我去你家给你和弟弟妹妹做饭，好不好啊？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把手袋里的菜给小花看。
“老师你什么时候买的菜啊？？”小花不哭了，她感到有些疑惑：刚放学那会就看到老师拿着袋子，她怎么记得好像是空袋子？
“老师早上买的。”吴钰诚随便糊弄了一下，反正小学生很容易就相信他说的话。
在安抚完小花后，他和恩格马先把文玉送到了家，然后两个人领着小花，来到她的家。
在看到这个女孩的家后，恩格马震惊了……
居然有人生活在这么破旧不堪的地方吗？
屋子里黑漆漆的，虽然有灯，但这一家人为了省电，舍不得开灯。
水泥地上满是湿气，小花的弟弟妹妹就穿着脏得不行的衣服坐在地上，小的那个因为饿一直在哭。
小花放下书包，走过去抱住弟弟，边拍背边哄着。
吴钰诚朝她点了点头，然后自行走向灶台。
“恩格马，帮我把那边的柴火搬过来。”
“好。”魔王回应道，他力气大，很轻松地就把柴搬运到灶台边。
在放下柴火的时候，他看了眼屋子里那些瘦弱的孩子们。
这些小孩，平时是自己搬这些柴火的吗？
对他们来说，未免有点重了。——为什么，这么小的孩子要过这么苦的生活？
吴钰诚没耽误时间，他熟练地生火，煮饭，炒菜。
恩格马也没闲着，帮他找来了碗筷，但是，他发现这个屋子里的餐具……实在太不卫生了。
看到那些油腻肮脏的碗，吴钰诚也是直皱眉，他用“背包”里拿出洗洁精，悄咪咪、且十分快速地挤了点到碗里，然后告诉恩格马怎么用那玩意洗碗。
“钰诚……”趁着干活地功夫，恩格马小声叫到恋人的名字。
“怎么啦？”
“这些孩子……他们的父母呢？”难道……去世了吗？——这是恩格马的第一个念头。
吴钰诚摇了摇头，压着嗓子，让自己的音量小于炒菜声，同时又能保证恩格马能听清。
“两个人都去城里工作了，不然没钱养这么多孩子。”
“他们……就这么不管吗？这么小的孩子，他们哪能照顾自己？”
“小花11岁了，他们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足够照顾更小的……”吴钰诚叹了一口气：“没办法……这里到处都是山，也种不出什么粮食，他们只能去城市里工作。
不挣钱，孩子们就没法念书吃饭，不学到知识，就只能一代一代贫穷下去。”
“……”恩格马不知该对此说什么。
吴钰诚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得压抑和痛苦，便安慰道：
“所以啊，我这样的人才会来这里。”
“你这样的人？”
“支教老师。”吴钰诚笑了笑：“国家会安排一些原本在城里教书的教师来这样偏远地区支援，帮助当地的穷苦小孩完成义务教育。”
“啊，所以才叫支教。”恩格马理解了。
“不光是我这样的支教，还有很多人，接收国家的指导，去各个贫困的地方扶贫。这些孩子平时吃的米油，都是扶贫办发放的。”
见恩格马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，吴钰诚对他说道：“你还记得，你看过的关于我这个世界的历史书吗？”
“嗯……啊！”
恩格马想起书里的内容，他瞪大眼，看向吴钰诚。
“是呀。”吴钰诚点点头：“就在半个世纪前，我们还在经历被侵略的战争，大半个国家都被毁了。全国各地没有一个完好的城市，老百姓每天就为下一顿饭能不能吃到嘴而发愁。
现在……虽然复苏了，但不是每个地区同步发展的，没有办法的，这个世界，摧毁比建设，要简单得多。
脱离贫困也是个艰难的过程，至少这里，有人会关心这些孩子。”
恩格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理智，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抱一抱吴钰诚的冲动。
他看过吴钰诚所在国家大城市里的照片。
放弃在那种富裕的地方生活，来到这里，尽力帮助这些受苦受难的小孩子。
这样的人……远比他预想的，还要耀眼。
半个钟头过去。
两个人配合默契，很快就做好了一桌饭菜。
恩格马擦干净桌椅，把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桌。
吴钰诚则让小花自己单独坐好，他来替她给三岁的弟弟喂饭。
“吴老师，你做的饭真好吃。”小花脏脏的小脸上露出两排洁白无瑕的牙齿。
“多吃点啊。”吴钰诚一边把小弟弟嘴边的饭粒捏掉，一边对小女孩说道。
“吴老师，你也吃饭啊。”
“不急，我喂完弟弟……”
“我来喂。”恩格马走到他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把头低下来，小声道：“我可以不吃饭的，你忘啦？”
一听这话，大半天没吃饭还一直在劳动的吴钰诚马上交出碗筷，唏嘘道：“还是你们魔族人厉害，我等普通低碳生物难以匹敌。”
“吃你的饭，別贫嘴！”
把吴钰诚打发去进食后，恩格马把脸转向眼前的三岁人类男性幼崽，他抿了抿嘴，然后学着吴老师的模样给他喂食。
“呜呜呜呜～”
“你哭干嘛？你吃啊！”恩格马顿觉头大，这小鬼，又瘦又脏还爱瞎哭，他这会才佩服起吴钰诚的本事。
“呜呜呜黑色的怪魔兽～”
“……”某种意义上，这小崽子没说错……
恩格马费了老半天劲儿、才连哄带威胁，让这人类小孩吃下了几口饭。
“那个……黑人叔叔，我吃好了，我来喂吧。”小花用袖子擦着嘴，说道。
“好吧。”魔王大人认输了。
在把剩下的喂食工作交接之前，他不忘对小花说道：“我是恩格马，以后别叫我黑人叔叔。”
“哦，恩格马叔叔。”
一旁的吴老师边吃边笑，忍得肩膀上下直颤，呛了好几口饭。
给孩子们洗好碗，已经晚上九十点了。
他们告别了小花一家，沿着漆黑的山路往吴钰诚的宿舍走。
“恩格马。”在路过一盏路灯时，吴钰诚轻声地叫了下身边人的名字。
“嗯？”魔王稍稍放慢了步伐。
“我想亲你……”勇者略带撒娇般地祈求道。
恩格马停下脚步，转身正面抱住吴钰诚，非常直接地弯下了腰。
一直到怀中人的气息变得紊乱，他才微微抬头，看着对方泛红的脸颊，笑道：
“你看我，想亲就亲，才不会问。”
吴钰诚羞红了脸，为了遮住表情，只好把头埋在他的怀里，用鼻音说道：
“你好涩……”
紧接着，他就觉得耳朵一热。
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对他轻喘：“我可没你涩……”
瞬间，曾经和对方一起亲密的过往一一浮现在脑海中。
嗯，好像，比较糟糕的那个，的确是自己啊……
在无人的土路上，两个十指相握的人又彼此缠绵了很久。直到吴钰诚实在觉得踮脚太累了，才作罢。
吴钰诚舍不得放开他的手，就这样把头枕在他胸口，听着他浮躁的心跳慢慢地归于平静。
这时，他才问道：
“你今天……遇到了什么事吗？”
恩格马闭上眼睛，用嘴唇轻啄了一下他的头发，双眼凝视着他背后的黑暗，苦笑道：
“钰诚，你真敏锐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