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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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川市的雨近几日连绵不绝。
细小的雨珠吹在他的衣服上，徐楚阳穿得不多，七八度的气温，一件薄衬衫和简单的黑色外套，男人冷得嘴唇发白，睫毛都在颤抖。
走进殡仪馆后，身上才回温。他戴上孝花，将花圈递给工作人员，然后安静地站在父亲的遗体旁。他又瘦又高，还怕凉，背脊弯下来，像一颗老朽的树木。
母亲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，她后颈的桔梗味很淡，犹如放久的香，要坏掉了。
徐楚阳将妇人抱紧，亲吻她的额头，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人的肩头。他想如果父亲还在的话，那个男人会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安抚母亲。徐楚阳是一个beta，他什么也做不了。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将妇人抱紧。
母亲患有尿毒症，精神不好。徐楚阳本想让她待在医院里，何楚熙坚持要来，他拗不过她，回玉川市时便把她也接过来。他让母亲坐在凳子上，女人非要站着。徐楚阳叹了口气，没有再说什么。
这种场面，徐楚阳经历过一次。这是第二次了。两次死的人，都是他的父亲。
十七年前，亲生父亲在山中遇泥石流死后，母亲便再嫁给另一个男人。那个男人是他名义上的父亲，名字叫秦方明，是秦氏集团的ceo兼董事长。
母亲何楚熙是秦方明的青梅竹马。秦方明十七岁被秦家接回本部并出国留学，何楚熙考入宁师大遇到父亲徐浩磊，二人硕士毕业后被政府派回何楚熙家乡荆河县支教。徐浩磊是beta，何楚熙是oga，二人结婚诞下徐楚阳。徐楚阳十二岁时，徐浩磊死于山体滑坡。母亲虽然悲痛欲绝，但依然坚持完成支教任务。期间秦方明经常往返于玉川市和荆河县两地，替工作繁忙的何楚熙照顾徐楚阳。
秦方明是一个成熟稳重的alpha，帅气多金，作为私生子的他接替秦家大业，如今在玉川市已经是响当当的大人物。何楚熙支教的小学就是他与政府合作共办的其中一所。
母子二人受他照顾三年之久，徐楚阳跟他关系不好不坏。何楚熙遇到秦方明这样贴心的alpha很难不心动。于是秦方明与自己原配太太林静恒离婚，娶回何楚熙。
秦家原有一个儿子，秦子墨，比徐楚阳小八岁。秦方明为了继承秦家产业，他与林家林静恒达成契约，并生下秦子墨。秦方明跟他之间并无感情，让何楚熙母子不要有负担。
秦子墨自小不受父亲关爱，性格阴郁早熟，不爱说话，更是恨透了把母亲林静恒赶走的何楚熙和徐楚阳。作为秦子墨唯一挚友的萧家私生子萧江舸，对徐楚阳也是百般欺负。徐楚阳年纪大，不与他们计较。不过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母亲的言论时，终是忍不住出了手。
徐楚阳受不了秦箫二人的骚扰便在学校寄宿，偶尔回来看望父母。高中三年，遇到的事不多不少，萧江舸遭绑架被徐楚阳所救，秦子墨被徐楚阳意外推下楼梯，拄了半年拐杖，徐浩磊的遗物被萧江舸烧了个精光。
十八岁，徐楚阳考入宁川师范大学，二十二岁在宁川一所中外合作的高中教俄语，并遇到十五岁的萧江舸，而从母亲何楚熙口中得知，秦子墨去国外深造，与母亲林静恒生活在一起。
高中三年，徐楚阳与萧江舸成为恋人，萧江舸十八岁高中毕业，追随秦子墨去国，徐楚阳怀孕，并在萧江舸母亲的强迫下生下萧洛洛，后来他被冠上“猥亵学生”的罪名从高中辞职，回到玉川做同译，并在培训学校继续当老师。
秦子墨早上七点从国赶回玉川市，他戴上孝花，沉默地站在徐楚阳身边，二人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。
跟在秦子墨身后的正是萧江舸。
徐楚阳低头，并没有望向他们。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，不会再像年轻时那般冲动。徐楚阳知道，他们终究是陌生人，这是从进入秦家那一刻起，就再清楚不过的事实。
追悼仪式很快就开始了。主持人宣读讣告，宣布参加仪式的领导来宾，三分钟默哀后，行三次鞠躬礼，秦子墨开始介绍秦方明的生平，当他讲到林静恒时，声音非常僵硬。
徐楚阳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林静恒，他收回视线的一瞬，被靠在墙边的一个高大的男人吸引住了视线。
那个男人注意到徐楚阳，漫不经心地抬眼，精致的眉眼摄人心魄。徐楚阳赶忙低下头，不敢再看。
仅四年不见，变化就这么大了。
最后所有人按次序向遗体绕三分之四圈，与遗属握手表示慰问。
参加葬礼的人大多是beta，少有的几个alpha和oga也都在后颈喷上抑制药物，整个殡仪馆里并没有特别刺鼻的信息素味道，除了那个小少爷，那个张扬又孤傲的alpha，浸着他复杂浓郁的白兰地朝徐楚阳靠近。
徐楚阳沉默地握上他的手，alpha的掌心很热，手也大，他的温度和信息素灼烧徐楚阳的肌肤。徐楚阳想赶快收回来，反被对方攥住。他咬咬牙，感觉手快碎了，却依然倔强地没有看萧江舸一眼。
白兰地的味道越来越刺鼻，
萧江舸的唇倾倒他耳侧，独属于alpha低沉的嗓音让徐楚阳后背冒汗。
“你和那个jian人真是扫把星，害死了一个，又害死了另一个。”
徐楚阳在甩开萧江舸的手之前，对方已经笑着放开他，随后掌心落在徐楚阳的肩膀上，重重拍了三下。徐楚阳抬头看他，从他棕色的瞳孔里看到挑衅和讽刺。白兰地的味道让他直犯恶心。
萧江舸没有给徐楚阳继续瞪下去的机会，他很快换上另一副表情，跟秦子墨握手后，将那个面容冰冷得略显神经质的男人抱进怀里。
秦子墨在一年前结婚，对象是林家大姐林宣美，一个极优oga。暗恋他十年的萧江舸在狂追秦子墨六年后迎来败局。他和秦子墨同是alpha，根本就没有可能。不过萧江舸已经有一个四岁大的亲生女儿，只是关于孩子的母亲唯有萧父萧母知道。
徐楚阳握紧拳头，重新扯起笑容，可看向面前的人时，他的笑容再次僵硬起来。那是秦方明的姐姐，一个固执蛮横的老太婆。他比徐楚阳矮上一截，气势却压过他。秦家本就不喜欢何楚熙母子，能嫁入秦家，完全是秦方明一意孤行的结果。所以秦方明很宠母子二人，但他们受到的排挤和鄙视也并不少。
徐楚阳跟她握手，老太婆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掌心便缩回了腕子，冷冷地哼了一声，又变脸似的挤出眼泪，抱住他旁边的秦子墨。
徐楚阳尴尬不已，幸好之后上来握手的人都是秦方明的心腹。他们大都喜欢这个半路杀过来的“大”少爷。徐楚阳温柔成熟，大方又懂事，跟秦方明很像，不像秦方明的二儿子秦子墨。这人聪明狡猾，心狠手辣，在国华尔街玩对冲基金赚了一大票。
徐楚阳对秦子墨的“光辉事迹”也有所耳闻，不知是否该庆幸他那个好弟弟没记他仇，暗中派人把他给剁了。
火化事宜结束后，徐楚阳和母亲疲惫地回到秦子墨住的别墅。
二人在财产分配上产生巨大的冲突。徐楚阳和何楚熙掌握秦家大部分股权，秦子墨不过掌握小部分股权和秦方明部分房产。但秦子墨还是接替了秦方明，坐上了秦大当家的位置，而徐楚阳继续做着自己赚不了几个钱的工作，偶尔陪何楚熙回荆河县看看学校里新来的孩子。
他们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，也不敢攀求太多。秦方明一走，他们母子跟秦家再也没有关系了。二人搬离别墅后，徐楚阳定居在玉川市西北边的一套百来平方不到的公寓里。
五天后，徐楚阳接到秦子墨电话，他被派去殡仪馆取骨灰盒，来别墅时，看到坐在大厅沙发上打游戏的萧江舸。
萧江舸专心致志，一边狙下三个人头，一边对着门口的徐楚阳说道：“去哪？回来。”
徐楚阳不听，萧江舸提了嗓门，“我t叫你回来。”
萧江舸脾气暴，徐楚阳不敢惹他。他站在原地，萧江舸丢下手柄，大步走来把他揽回屋子里。徐楚阳被他半强迫搂进沙发，僵硬地坐在萧江舸身边。
“过年陪我回萧家参加个宴会。”
徐楚阳用指腹摩挲着掌下的木盒子，“你去就好，我不用了。”
萧江舸切换游戏，开局杀了个人头后，说道：“没问你意见，我来，就是通知你一声。”
徐楚阳深吸一口气。
他就知道萧江舸会这么说。
徐楚阳把秦方明的骨灰放进书房，下楼后，他看着萧江舸的背影，问道：“洛洛还好吗？我四年没见她了。”
萧江舸被队友抢了一个人头，他晦气地骂了一句粗，然后对徐楚阳说道：“好得很，你就放心吧。”
“第一次去你们萧家，要做些什么。”
“穿得好看点，把你那丑不拉几的发型整理一下。”
徐楚阳抿了抿嘴。
“那我要说些什么。”
萧江舸不耐烦地转过头，“就说你是我两年前年前娶的老婆，四年前还替我生了个孩。”
四年前萧江舸高中毕业，徐楚阳因“猥亵学生”的罪名被学校开除，在萧江舸母亲的胁迫下生下萧洛洛，两年前秦方明立下遗嘱，萧江舸派律师与他签订结婚协议，二人在民政局领证，萧江舸领完证一句话未说再次一走了之。
徐楚阳知道萧江舸做这些，是为了在秦方明死前，分到财产，帮助秦子墨稳定事业。至于那个萧洛洛，是萧江舸与其母亲在萧祖父死去后，能在萧家有一席之地而强迫徐楚阳生下的可怜孩子。
萧江舸很大方地承认了“罪行”，他对徐楚阳没有一丝愧疚。在他眼里，徐楚阳全身上下都是能够利用的地方，他的子宫，他的身份，他在秦方明心中的地位，他对于秦子墨的意义。
徐楚阳苦笑一声，那颗死掉的心抽痛起来。
他问道：“萧江舸……你何必为了秦子墨做到这种地步？”
萧江舸关了游戏，挑着眉看徐楚阳，“我乐意。”
“可我不乐意。”徐楚阳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，递给萧江舸，这是他在秦方明死前就找律师拟好的离
婚协议，“萧家的宴会我就不去了，秦下一半产业的股权归你，孩子归我，咱们离婚吧。”